我发现家里任何食物接触到空气后就没了味道
我惹来了脏东西
但我很兴奋,“你认识我的妻子,韩百灵吗?”
占卜板显示了“yes”
我忙追问,“你,是她吗?”
还是“yes”
我狂喜了一瞬间,就被巨大的悲伤包围。我找了她5年,她果然死了吗……1
崔志明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镜子。
虽说此时正是午夜,周围能照明的也只有天上的月亮和四支蜡烛,但要想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影像绝对是足够的。
奇怪的是,崔志明手中的镜子只有如墨色绸缎一般的黑雾,无论他怎么调整角度,镜面上都没有任何影像。
“大师,这都快半个小时了……”
一旁手持拂尘的道士只顾闭目念咒,没有理会他的牢骚。倒是侍奉的小童对着崔志明微微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打扰。
然而崔志明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他扬起手臂,一把将镜子摔到地上,木质的镜托飞弹出去,玻璃镜面四分五裂,一块碎片不偏不倚正好划过正在念咒的道士手背,一道血痕立现。
小童惊声叫道:“师父!”忙跑过去查看道士的伤势。
突然的变故使得道士不得不停止念咒,他沉着地看着崔志明:“贫道早就说了,福主你需得平心静气,待到……”
崔志明却听不进去,打断道:“闭嘴吧,臭骗子,装得倒是像模像样的,浪费了我一天时间,从早晨就开始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说什么晚上阴气重,容易招魂,我他妈的也等了。”
“你自己说说,这都多长时间了?有点动静吗?这五年我遇到的骗子不少,人家好歹整点什么化学反应糊弄糊弄我,你就给我个破镜子,我要是什么都看不见,你一会儿就说我没慧根是吗?”
崔志明一番连珠炮似的咒骂,道士依然云淡风轻:“这圆光术本就无需慧根,若福主你真的看不到,那只能是所寻之人不愿现身,或是有其他隐情……”
崔志明再一次打断他:“快他妈闭嘴吧!冲你穿这身道袍,真假我都不打你,赶紧给我滚蛋!”说着一把掀翻了供桌上布置的法坛。
道士仍是不怒不恼的模样,默默蹲下去捡起被打翻的法器和贡品。
小童在一旁愤愤道:“福主,你破坏了作法,还口无遮拦,是要倒大霉的,小心惹到什么脏东西!”
崔志明飞起一脚踢倒小童:“还他妈敢诅咒我?好好劝你,趁早学点好的,别跟你这个骗子师父出来招摇撞骗了!”
小童还要说什么,被道士拦住,两人匆匆收拾了一地狼藉,告辞离去。
崔志明骂了骂了,打也打了,很快便消了气。
自从他妻子失踪的这五年来,他用尽了各种手段寻找妻子的下落,寻人启事在各大媒体平台和寻人网站从未间断地发布着,警察局一个月跑一趟;各种自称神通的大师也找了不少,大部分都是骗子,有一些的确怀有道行,却全都没有任何关于妻子的音讯。
所以,应付骗子这种事,他已经习惯了,且得心应手。
吃了褪黑素,又喝了两口烈酒,崔志明上床睡觉。自从妻子失踪,他便时常失眠,睡眠质量总是不好。
折腾了一天,加上酒精和药物的作用,困意很快袭来。
他闭上眼睛,感觉今天的困意格外舒适。原本闷热的夏夜,竟然在他周身萦绕着丝丝缕缕的凉风,他忍不住扯了扯薄被,将自己裹紧。
他迷迷糊糊地感到周身的凉风逐渐聚拢成一股,持续地吹在自己后脖颈。不等他仔细感受,浓厚的睡意便涌上来,他终于沉沉入睡。
一觉睡到天亮,他醒来后摸摸仿佛还残存着凉意的脖子,想到小道士说他“小心惹上脏东西”的话,不由打了个寒颤。
没有这么邪门吧?
2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魂不守舍地收拾干净自己,开始准备早餐。
他先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玻璃杯放在餐桌上,然后去冰箱里取牛奶,也就十秒钟的功夫,玻璃杯竟然不见了。
这对独居的崔志明来说绝对是一件惊悚的事。
他甩甩头,重新回到橱柜去查看,的确少了一个玻璃杯。
再回到餐桌边上仔细找了半天,原来玻璃杯跌落在桌角边的长绒地毯上,难怪没有发出声音。
松一口气,他倒好牛奶,又取出面包片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等待的时候准备了一些小菜和果酱。
一分钟后微波炉发出“叮”一声,他拿出面包片,温度正好。咬一口——
“嗯?”崔志明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又咬了一口。
本应该微甜的全麦面包,竟然一点味道也没有,口感也不像正常面包蓬松而劲道,而是软趴趴的还十分干涩。
他勉强咽下嘴里的两口面包,把剩下的扔进垃圾桶,喝一口牛奶想冲淡一下嘴里的不适感。
牛奶入口的一瞬间,崔志明又愣住了。
他把杯子举到眼前细看,杯中乳白色的液体质地均匀,没有结块或者变色的异常,放在鼻尖轻嗅,却没有以往浓郁的奶香味。
难道过期了?他查看包装,离出厂日期才过了四天。贮藏也没问题,但是这牛奶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不但没有牛奶的味道,就连口感都是像水一样清泠,毫无牛奶的浓稠感。
牛奶和面包接连的异常,使崔志明有什么预感似的,鼓起“视死如归”般的勇气尝了尝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果酱和小菜——果然,全都没有味道。
崔志明第一次感到“味同嚼蜡”这个词不是一种夸张的比喻,而是平铺直叙的白描。
他觉得家里的食物出了什么诡异的问题。
于是拿出水果、零食、饮料和酒,一一进行尝试。
结果也没让他失望,有包装的食物吃第一口的时候是没问题的,但只要在空气中暴露过,就会变得没有味道,并且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坏。酒水饮料的量没有变少,只是入口的时候会变成像水一样寡淡的液体。
什么鬼?
崔志明坐下来,点支烟压压惊。
刚抽了一口,烟也出现了异常。
吐出来的烟不对劲,不是漫无章法地飘散在空气里,而是像被一个吸尘器或抽油烟机吸进去似的,都聚拢成一条绸状,缓缓飘向崔志明右手边的单人位沙发上空,然后在沙发上空大约半人高的位置缓缓消失。
就好像沙发上坐着一个看不见的人,吸走了崔志明吐出去的烟。
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想起前一天小道士似是诅咒,又像是警告的话。
“小心惹上什么脏东西!”
3
五年来,崔志明曾有两次和传说中的“鬼魂”正面接触过。
第一次是一位茅山道士,请来了一位在他家附近游荡的地缚灵,只是那位来此处的时间晚于崔志明妻子失踪的时间,所以并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第二次是学着外国电影里的样子,买了一块“通灵板”,误打误撞请来一个小鬼,但貌似是个小孩,大字不识几个,根本没法沟通。
这次崔志明敏锐地察觉到,家里肯定又来了一位鬼魂。
他拿出之前用过的通灵板,试图和对方沟通。
通灵板包含一块和儿童画板差不多大小的“谈话板”,上面写着26个英文字母和10个阿拉伯数字,以及“yes”“no”“goodbye”三个指示,搭配一块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水滴状“占卜板”,中间有一个足以露出每个字母大小的圆孔。
进行通灵时,问话的人将手指轻轻放在占卜板上,接着就会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外力拖动占卜板,圆孔依次停在每个字符上,最终拼凑出完整的答案。
崔志明将通灵板摆放在茶几上,跪坐在地上,对着面前的虚空说:“这位鬼大哥、大姐,叔叔阿姨或者弟弟妹妹,我知道你没有恶意,而且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还请帮我个忙,回答几个问题就好,谢谢了。”
他双手合掌拜了几拜,将右手食指按在占卜板上,问道:“你在吗?”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指尖下的占卜板就动了起来,迅速朝着“yes”滑过去,稳稳停住。
崔志明十分激动,清了清嗓子,接着问:“请问,你认识我的妻子,韩百灵吗?”
占卜板在原地打了个小圈,没有从“yes”上面移走。
看到这个答案,崔志明突然紧张起来。这个鬼认识韩百灵,是生前认识还是死后认识的?之前妻子失踪,他在心底一直抱有希望,妻子还活着,哪怕是被拐卖到大山深处,好歹也还有被解救的可能。
他同时也联想到,凌晨的时候那个道士施展圆光术寻找妻子的下落,紧接着这个鬼就出现在家里,所以还有一种可能……
“那个,请问,你是韩百灵吗?”
占卜板没有动,依然停在“yes”上。
崔志明狂喜了一瞬间,就被巨大的悲伤包围。自己寻找了五年的妻子,果然死了。
他急切地问:“怎么会这样?百灵,你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想你想得要疯了!你一直在家里吗?怎么现在才现身?”
一连串问题过后,占卜板一动不动。
崔志明这才反应过来:“对不起,百灵,我忘了,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那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然而占卜板还是没有反应。
他愣了半晌,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占卜板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鬼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不在了,就在他问对方是不是韩百灵的时候,对方并不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只是没有回应而已。
4
之后的几天,家里再没出现过任何异常,通灵板也没有了任何反应。
由于这次崔志明亲身通过通灵板和凭空出现又莫名消失的鬼魂交流过,他现在最信任的就是“通灵术”,于是花大价钱请了一位灵媒。
灵媒是一个年约四十岁的漂亮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扎着高马尾,一点不像电影里长发大波浪、穿着波西米亚长裙异域风情的灵媒。
她进门后,不等崔志明说什么,就直奔他家茶几而去。
围着茶几转了几圈,“咦”了一声:“这里是你家残留的生灵能量最浓厚的地方,但是根本没有可以通灵的东西啊!”
崔志明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那天和鬼魂用通灵板交流的地方,赶紧把东西找出来拿给灵媒。
灵媒只摸了一下,就说:“没错,就是这个。”
两人跪坐在茶几的两端,崔志明还在自己上次坐的位置,灵媒的位置相当于当时鬼魂所在的位置。
两人一起把手指放在占卜板上,灵媒便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崔志明毫无耐心,几次都忍不住想催促灵媒,但还是强行忍住了。
好在只过了大约三分钟,灵媒就睁开眼睛,手还按在占卜板上。
她说:“这个鬼魂,是五年前命丧于一场大火之中。那个地方离你家很近,应该不会超过3公里。不过它很惨,是枉死的。”
崔志明问:“什么是枉死?”
灵媒毫不故弄玄虚:“一方面,它命中本不该有此一劫,是代人受过。另一方面,这场火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放火谋杀。”
崔志明眼皮微微一抖。沉默片刻,他又问:“那这个鬼是我的妻子韩百灵吗?或者能看出性别吗?”
灵媒摇摇头:“以我的水平只能看出这些。”
“那这个鬼为什么那天跟我说了才两句话,就不见了?它说认识我的妻子!”
灵媒困惑地皱起眉头:“我也很疑惑。这个鬼自己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愿,而且有很重要的信息想要传达给你,但是被你家里的什么东西拦住了……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灵媒又闭上眼睛,口中小声念叨着什么,然后将视线看向左手边。
崔志明也看过去,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博古架,陈列着一些他以前和妻子出门旅行时买的纪念品。
灵媒起身到博古架前细看,没看出什么问题。她注意到架子上有两个不透明的柜门,示意崔志明打开。
刚打开第一个小门,灵媒就惊呼:“这种东西在家里,那个鬼还能在你家待了那么久,看来真的是有很重要的托付啊!”
她指的是里面摆着的一个纯铜降魔杵摆件,是夫妻二人在西藏旅游时买回来的,原本放在车上,韩百灵失踪后崔志明睹物思人,开车总是走神,便将东西收起来。
按照灵媒的指示,崔志明需要把这个降魔杵送出去,如果一直摆在家里,鬼魂便没办法再来。
崔志明没有多高兴,也算不上失望,而是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他给灵媒包了一封厚厚的红包,将人送走之后,坐在沙发上开始愣神。
虽然自己的妻子现在生死未卜,但灵媒的描述,让崔志明想到五年前本地发生的一件算得上新闻的事件。
那是一场火灾,发生在郊区的别墅区,离他家只有不到2公里。当时有报道称警方初步勘查现场得出的结论是人为纵火,但事发时周围没有有价值的监控视角,并没拍到嫌疑人,也没有目击证人,至今也没找到犯人。
难道来自己家的鬼,是死在那场火中的人?
说起来那家人的确和韩百灵有些渊源,死在火中的男主人正是韩百灵儿时邻居家的孩子,叫范江峰,两人年龄相仿,长大后一直有来往,崔志明还一度单方面将对方视为情敌。
第二天,崔志明处理掉家里的降魔杵,就再次迫不及待地拿出通灵板,像上次一样问道:“请问,你在吗?”
不到一秒钟,占卜板就停在“yes”上面。
崔志明在心里已经有九成把握,认为这个鬼就是自己的假想情敌,但又急切地想询问对方关于韩百灵的事,便只好强压心中的不悦,问道:“请问,你是范江峰吗?”
占卜板在“yes”周围打转,崔志明心想,果然是那个王八蛋。
没想到占卜板转了半天,却幽幽地滑走,最终停在“no”上面。
崔志明一愣,索性直接问:“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占卜板缓缓动起来,先停在字母“H”上,停稳后又滑向“A”,接着是“N”。崔志明原以为对方给出的是名字首字母,没想到是全拼,一连指出了10个字母,才停在“G”上不动了。
崔志明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想再让这个鬼说一遍自己的名字,虽然看得出这件事对它来说非常吃力。
让他大脑宕机的原因很简单,鬼魂拼出的字母是“HANBAILING”。
韩百灵。
5
韩百灵的鬼魂毫不客气地在崔志明家住了下来,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虽说这本来就是她生前的家。
一人一鬼研究了几天,终于发现了更便捷的沟通方式。崔志明当然直接说话就行;韩百灵可以在香灰上写字——只要将一点香灰均匀地铺洒在一个足够宽敞的平面上,韩百灵就可以使香灰显出文字,说完一句话还可以直接擦去,再接着写下一句。
这可乐坏了崔志明,他买了五个沙画专用的画台,每个足有一平米大,在客厅、厨房、书房和卧室都摆了一个,专门用来铺洒香灰。还有一个本来打算放在车上,但发现开车时实在没办法扭头去看,而且加减速时都会影响香灰形态。
一连一周多,崔志明只要有闲暇时间,就守在画台前,对着妻子的鬼魂诉说思念之情。
“百灵,你是不知道,这五年来,我每天都备受煎熬,天天都盼着你赶紧回来。”
“你还记得咱们俩第一次见面吗?那个海边,你去海里游泳,被一个浪掀翻,眼镜被冲走了,看不清人,看着我泳裤的颜色和体型,以为我是你爸,哈哈哈哈哈……”
“我经常梦到你,梦里你就像在家的时候一样,对着我笑,还给我唱歌。哎,我想多在梦里见你,可又怕梦到你,不都说人死了才会托梦吗?这么一想,我就不想梦到你了,我宁愿一直不梦到你,这样就说明早晚有一天,我还能见到你。没想到现在你……”
韩百灵每次写字似乎都很吃力,都是简短的几个字:“难为你了。”
崔志明自己伤感过,看到妻子的话,又开心起来:“如果早知道,你就算变成了鬼,也还能回家,那也总好过什么都没有!现在这样,虽然我们不能见面,但是也能聊天,就像异地恋似的,也挺好。”
韩百灵说:“我也很开心。”
崔志明似乎从自己刚才的话中找到什么灵感:“百灵,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可以和我交流的?有没有试过直接以实体出现呢?哪怕只有影像也行啊,全息投影那种。”
韩百灵如果能传达语气,一定是哭笑不得的:“不行,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崔志明十分失望:“不能吧……难道聊斋志异都是骗人的?诶,你有没有交一些鬼朋友啊?对了,你知道范江峰死了吗?”
韩百灵说:“知道。”
崔志明却突然放空起来。半晌,他才说:“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前几天我请过一个灵媒,说得像模像样的,说你是什么……五年前死于火灾,还被人害死什么的,而且就在咱家附近。是这么回事吗?”
韩百灵说:“她说得没错。”
崔志明仰头靠在沙发上,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嗯”,没再去看画台上韩百灵有没有说什么。
他突然严肃起来,和刚才思念妻子的样子判若两人:“五年前,的确是你失踪的时间。不过那段时间,咱家附近发生过有人员伤亡的火灾,也只有范江峰家,后来他们家也没有公开说具体有几个人死在火里。百灵,你一直说咱俩结婚后,你和范江峰私下几乎没有联系了,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在他家?”
标题:《妻子的鬼魂回来之后》
作者:暮云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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